言尚4·惩罚
言尚·惩罚
云浓雾稠。
四周是一片漆黑。
他的双腿没有知觉。
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后颈,那双手的指腹摩挲着他凸起的骨节,一寸一寸。隔着衣服宋清于都能感受到这双手的冰冷。它开始下移,在他的后背流连,而后慢慢向他的前身移动,在衣服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褶皱。隔着一层布料,宋清于也能感受到那双手骨节分明。它从腰侧开始上移,当它挑逗似地划过胸前时,宋清于猛地一颤,一阵酸楚搅拌着强烈的恶心感蔓延上喉。
突然它掐住了宋清于的脖子,一点一点的用力:“宋清于,你满意吗?”伏在耳边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的符咒,似要将他的灵魂抽离。
“……严,言!”他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“醒了?”苏籽的脸映入他的眼睛。苏籽的脖子被固定了,使他整个动作都很僵硬。
宋清于看着他的脖子不吭声,苏籽摸摸脖子:“轻微扭伤没多大事……你,没事吧?”苏籽问得有点小心,“或许,你要喝点水吗?”
事情发生的那天,严父刚被带走调查,严家父子关系并不好,严言不听忠告也不知道那天家里出了大事,顶风作案且情节严重,直接被刑事拘留。苏籽和宋清于被送往医院后,都立即接受了紧急救助。苏籽是左腿骨折和脖子扭伤,宋清于则一直昏迷不醒。
苏籽能下床后便每天都来宋清于的病房呆着,看着他等着他。宋清于醒来的现在正是午餐时间,宋清于的父母都不在病房。
宋清于不说话转过头看向窗外。
“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?啊,对,我应该先叫医生的!”说着苏籽一手撑在病床上,就向一旁的按铃伸出手去。
这时宋清于终于开了口:“苏籽......”他声音沙哑,“我求你救我......”
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着,但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让苏籽的心颤抖。
“求你救我,那时我想活着。”
尚且清高,宋清于也清高,但是宋清于讨厌尚且,他认为尚且贪婪且虚伪。宋清于看不起尚且明明什么都想要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。他认为想要说什么就该说出来,光明正大的争取所有向往渴望的东西,人之本性,谁都不能靠三言两语束缚你的思想自由。可是尚且恶毒,想要,去拿,得不到,撕碎。
尚且帮助他人作弊,预想控制所有。事情败露,失去机会,拉同一考场的所有考生下水,而宋清于就是和他同一考场的无辜考生之一。那日宋清于冲进四班,字字戳心,说得尚且第一次在大家面前角色全变。宋清于洋洋得意,从不想因为这件本就是尚且先做错的事情会给他带来摧毁式的折磨。
“对不起,宋清于......”苏籽一阵酸楚,“我没能救你,我真的想,可以是我打不破玻璃,也推不开严言......”
“那时我为什么要求你救我呢?”宋清于眼神空洞,声音一直轻飘飘的,“醒过来的时候,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,下身的不适恶心的我只想死。为什么我还活着?明明我现在这么想死,那时我为什么求你救我?”
为什么呢?宋清于陷入了思想的循环。那时为什么想活着,现在又为什么想死?
“你为什么要死?宋清于,你应该好好活着不是吗?发生了什么?只是严言他伤害了你,施害者不死,凭什么要你死!没有这样的道理!”苏籽抓紧宋清于的手。
人的体温,应该温暖,或者冰冷。它总该有个什么温度,宋清于却感觉不到,因为他的手已经不是他的手了,一如他的身体早不再是他的身体。
“宋清于,宋清于......”苏籽不停叫着他的名字,想把他又飘离的思绪再拉回来。
可是宋清于怎么都不再理会他。
透过小小的窗,只能看到白蓝白蓝的天空,其他什么都没有,像是世界都不愿再拨点什么给他欣赏。谁都觉得他不配了。
“宋清于,不论严言还是尚且,谁都不能逃过制裁,所有犯错的人......”
苏籽说着话,病房的门被哗哗地打开,来人竟是尚且,他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鲜花。
“尚且!”看到尚且,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苏籽的脚底开始往上烧,直到火焰蔓延他的全身,奈何他腿脚不便,不能马上冲上去把他打趴在地,“你来做什么?滚出去!”
一切都不由分说,尚且对苏籽来说是比严言更应该消灭的人。
尚且很平淡:“我是来看望病患的。”
尚且的出现让宋清于有了反应,他把床单抓的变了形,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,不是疼痛不是愤怒不是憎恨。
尚且站在那里看着他,像神在审判一个已经判了死刑的罪犯,笃定他肯定会下地狱,笃定他肯定不能再去美丽的地方。他已深陷泥潭,没有一点希望,尚且却还安然无恙,像一朵圣世的白莲,在泥潭边绽放的动人。他就一直这么看着,看着,看着白莲盛开,看着白莲摇曳。它还带着花香,还带着光,现在所有人都会去爱护它了,因为宋清于臭了,原来他不只是陷入泥潭,原来他不只是脏了。他还没来得及开花,就永远的谢了。
本来安静的四周开始变得喧嚣,宋清于感觉所有人都在叫着他的名字,他却分不清是谁,也听不清完整的三个字,断断续续的,他也是勉强拼凑了才知道叫的是自己。
“清于——!”
脖子突然一痛,针管扎入他的皮肤,他眼前惊现一片清明又马上变得恍惚,闭眼前他深深记住了尚且因为窒息变得又红又青的脸色——原来是同归于尽。
尚且跌坐在地上,宋清于倒入他父母的怀里,苏籽被护士们扶住。
鲜花掉落在地,被踩的七零八碎,输液架倒在病床上,宋清于的手背汩汩流血。
......
尚且在被确认无事后,准备离开医院,苏籽叫住了他。
“尚且,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?”
“想要的?宋清于骂我,说我想要什么不争取,只知道害人。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。不过是什么都看看,什么都试试。”
“你们真是有病!”
尚且无话可说,只见许祁出现在走廊尽头。
“自首吧。”
“我没做过任何事。”
说完从反方向离开,只听苏籽从身后说:“再美的花,没有水源、土壤与阳光,很快的都会死亡。尚且,马上就会轮到你的。”
尚且,尚且,尚且还能苟活。
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
“喂?”他看着蓝的没有一点云的天空,随意地将前额零碎的刘海向后拨,“怎么样了?”
“结束了,他进去了。”林钰轩在电话的另一头回答,“最后也没有人提及尚且。”
苏籽靠在医院阳台的栏杆上:“这辈子都会是世界对尚且的处罚。”
通话结束,苏籽感受着风肆意地玩弄他的头发。
“你在这里啊。”听见声音,苏籽转头便看到许祁向他走来。
“你来了。”苏籽回应,等许祁把他抱进怀里,他的头正好可以放在许祁的锁骨处。
“哥......”苏籽轻轻地唤。
“嗯。”
“我好累啊――你背我回去。”
许祁马上背对着苏籽,蹲了下来,等苏籽趴在他的背上,他的嘴角洋溢起难以察觉的笑意,“回家了?”
“回家吧。”
回应的声音很轻很轻,一下就散在了风里,可是许祁听得到。只要是苏籽的声音,许祁都听得到。一个高男孩背着另一个男孩走下一格又一格的台阶。
他们的背后,是蓝得看不到边的天空;他们的前方,是长得看不到头的未来――
评论